《我的家乡》 我的家乡,在南方一个不起眼的小镇。 它没有高耸入云的建筑,也没有四通八达的地铁网络。那是一块被群山环绕的土地,有河、有田、有老屋、有炊烟。每当春风吹拂、竹林沙沙作响时,我就知道,家乡的时光,仍在缓慢流淌着。 小时候,我以为这个世界的中心就是那条镇上的老街。青石板铺就的路面,雨一来就滑得不行,但孩子们喜欢在雨后打水仗。街道两旁是低矮的瓦房,大多都有个院子,种着石榴、柚子、海棠,或是几棵辣椒和韭菜。一到饭点,香味就从墙头飘出来,邻里之间没有秘密——谁家在炖鱼、谁家做了红烧肉,孩子们闻着味就能猜出来。 我家住在街角的一处老宅里,门口有口老井,井沿光滑,是岁月磨出来的。每天清晨,母亲会提着木桶打水,父亲则推着小车去地里劳作。我常常在鸡鸣和阳光中醒来,屋里弥漫着稻草的味道和灶膛里的烟火气,那是我记忆中最安心的味道。 上学的路要穿过一座石桥,桥下是条不大的溪流,清澈见底,水草随波而动。春天水边有紫色的野花,秋天落叶满桥。我们那时背着书包走在桥上,常玩一个游戏:看谁能用树枝捉住水里的蝌蚪。更多时候,我们在桥头挤一挤,看对面走来的大人先让谁过。 我的小学就设在镇上的一座老庙里,庙已不香火,改成了教室。讲台是用两块桌子拼起来的,黑板边还有香灰留下的痕迹。夏天教室闷热,老师讲课讲到一半,常会停下来扇扇子,说:“你们热不热?”我们齐声喊:“热!”老师便笑笑,说:“那我们读课文,风就来了。”于是整个教室齐声朗读《将进酒》,声浪从木格窗传到庙外,惊飞树上的麻雀。 每年清明节,我们会随父母上山扫墓。山不高,却陡,每一步都是黄土和石子混合的坡道。父亲背着纸钱和鞭炮,母亲提着祭品,我则被要求背水壶。山上风大,站在坟前点香时,常得用手遮着火苗。鞭炮响起时我总被吓一跳,父亲却说:“响得越大,祖宗就越高兴。” 家乡的四季分明。 春天是竹笋的季节。雨后山林里总会冒出一截截竹笋,父亲会带我上山去挖,我们背着竹篓、拿着小锄,弯着腰在竹林里寻找那一抹浅黄。母亲会用新鲜的竹笋煮咸肉,那味道鲜得让人直舔筷子。 夏天是西瓜和蝉鸣的主场。中午的村子安静得只剩下蝉在树上“知了”地叫,像是在诉说一个遥远的传说。傍晚,母亲会把切开的西瓜放在井水里冰镇一会儿,我们围坐在院子吃,汁水顺着下巴流下来。 秋天是最忙的时节。稻谷黄了,父亲一早就去田里收割,母亲则在家摊晒。整个村子都弥漫着稻谷的香味,空气里仿佛都带着金黄的颜色。晚饭后,大人们坐在一起打牌、聊天,孩子们围着火堆烤红薯。 冬天是屠猪和腌菜的日子。杀年猪那天是整个村子最热闹的时候。一早就能听到猪叫声和男人们的吆喝,灶屋里蒸汽缭绕,大锅里煮着猪头、肝脏和血肠。腌菜则是女人们的主场,萝卜、白菜一桶桶堆起来,盐水淹过,压上大石头,就静等着一冬的熟成。 长大后我离开了家乡,到省城读书,再到外地工作,过上了和小时候完全不同的生活。钢筋水泥代替了泥土,电梯代替了山路,外卖代替了饭香,夜晚霓虹再亮,却比不过儿时星空的宁静。 每次节假日回乡,我总会特意起早,沿着小时候的路走一走。那些路已被新建的水泥道覆盖,许多老屋拆了,换成了两层小楼,门口停着汽车。邻居家的狗换了三代,菜地改成了停车位。但那棵老槐树还在,春天依旧绿得浓烈。 母亲在灶台前做饭,父亲坐在院子里削甘蔗,他们头发白了,皱纹深了,声音却还是一样的熟悉。“吃饭了!”这三个字,在外面听来平凡无奇,在家里却能叫人心头一热。 我问父亲,老井还能用吗?他点头,说水还是甜的。我提起木桶,缓缓放下,咯啦咯啦的绳声响起,像是童年的回音。 我站在院中,看炊烟升起,忽然明白了一件事—— 家乡不是一个地点,而是一种状态。 它是你曾经属于的那个世界,是你梦里回到过千万次的地方,是你在外奔波时最柔软的牵挂,是你无论走得多远,心中都想回去的地方。 我的家乡,它不完美,却有我全部的根。它见证了我成长的起点,也将见证我归来的终章。 我愿用我一生的脚步,去丈量它的温柔与沉静。 只因,那是我的——家乡。